溜达的Chivas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420章 假面,罗刹国鬼故事,溜达的Chivas,深夜书屋),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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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针腐败的气息,混杂着冬季冻土下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沉甸甸地悬浮在空气里……

邻居们总说,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婆。她的女儿叶卡捷琳娜和女婿安德烈在遥远的莫斯科赚了大钱,每月雷打不动寄来包裹——昂贵的法国香水、瑞士巧克力、包裹在柔软天鹅绒里的珠宝。私人医生像精准的钟表,每月一次,穿过林间雾气弥漫的小径,叩响那扇厚重的橡木门。

“阿加菲亚婶婶,您女儿真是天使!”面包房老板娘玛尔法每次在街角遇见那具裹在厚重黑羊毛披肩里的佝偻身影,总要大声赞叹。阿加菲亚只是从披肩深处发出几声模糊的咕哝,像枯枝在寒风中摩擦,凹陷的眼窝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废弃的深井。那顶灰白假发下,皱纹如同大地干涸龟裂的纹路,盘踞在她脸上。没人留意她指关节的异常粗大,或是偶尔在深夜,从她那栋孤零零的木屋地窖深处传来的、细碎而执拗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把钝刀,正被无穷的耐心与冰冷的恨意,反复舔舐着锋刃。

这一天终于来了。邮差送来一封措辞简短的电报:“妈,这单结束,回家。” 字迹透着匆忙的冰冷。

阿加菲亚屋里的灯,在天亮前最浓稠的黑暗里就亮了起来。厨房炉灶上,那只沉甸甸的铸铁锅开始发出沉闷的咕嘟声。一股奇异的浓香弥漫开来,带着森林深处最隐秘角落的诱惑与警告——那是精心炖煮的牛肝菌汤,蘑菇来自她亲手在森林最阴暗潮湿的腐殖土下挖掘。她佝偻着,动作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与流畅,将汤分盛进精美的瓷碗。阳光艰难地刺透铅灰色的云层,投下冰冷的光束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咆哮,粗暴地撕碎了林间的寂静。

门开了,莫斯科的气息裹挟着冷风灌入。叶卡捷琳娜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光彩夺目。她敷衍地拥抱了一下母亲瘦削的肩膀,那拥抱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安德烈紧随其后,高大英俊,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屋内略显陈旧却整洁的一切。他的目光在墙角那尊小小的东正教圣像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妈,说了多少次,别弄这些了,”叶卡捷琳娜瞥了一眼桌上丰盛却透着乡土气的食物,鼻翼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我们在莫斯科什么吃不到?累死了,这鬼地方的路能把人骨头颠散架!” 她踢掉脚上锃亮的高跟鞋,昂贵的皮革撞击在朴素的橡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吃一点吧,孩子,” 阿加菲亚的声音从披肩深处传来,干涩得如同砾石摩擦,“路上辛苦,暖暖身子。” 她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推到他们面前,浓汤表面漂浮着诱人的油花和深褐色的菌片。

饥肠辘辘的两人几乎没怎么犹豫,大口吞咽起来。汤很鲜美,带着森林泥土的深邃气息。阿加菲亚坐在他们对面,深陷的眼窝隐没在阴影里,只有那双放在膝上的手,枯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勺匙偶尔碰击碗壁的清脆声响。

安德烈是第一个察觉异常的。他拿着勺子的手猛地一僵,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般的吸气声,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他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失去了筋骨,整个人向前扑倒,沉重的身躯砸在铺着粗麻桌布的餐桌上。碗碟、盐罐、那瓶昂贵的法国红酒,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碎裂声刺耳惊心。深红的酒液如同粘稠的血液,在橡木地板上迅速漫延。

叶卡捷琳娜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撕裂了空气。她猛地推开椅子想扑向丈夫,但身体刚离开座位,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她的内脏。剧痛让她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指甲在粗糙的橡木地板上疯狂抓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留下几道刺目的、带着皮肉碎屑的深痕。她眼球暴突,布满血丝,喉咙里只能挤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嘶鸣。她拼命地、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伸出一只痉挛的手,抓向几米外掉落在沙发边缘的手机。

阿加菲亚动了。

那具裹在厚重黑裙里的佝偻身躯,爆发出令人胆寒的速度。她几乎是飘过去的,枯枝般嶙峋的脚踝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就在叶卡捷琳娜染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冰冷的边缘时,一只穿着老式厚底棉鞋的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在了那只颤抖的手上。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更大的噪音里——阿加菲亚另一只手抓起沙发上的遥控器,用力按下去。

壁炉上方的老旧电视机屏幕猛地亮起,音量骤然飙升到极限。午间新闻主持人空洞激昂的播报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淹没了地板上垂死的、喉咙被扼断般的呻吟和粗重绝望的喘息。

“好孩子,” 阿加菲亚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墓穴的石碑,冰冷、干涩,没有一丝波澜,“别吵到邻居。”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从容,在沙发上坐下。她抱着双臂,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幽深的黑洞,专注地凝视着脚下地毯上那两具仍在痛苦抽搐的身体。女婿安德烈强壮的身体间歇性地猛烈弹跳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反复击中。女儿叶卡捷琳娜的抓挠越来越无力,每一次抽搐都变得更加微弱,如同被拉断的发条。阿加菲亚的嘴角,在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形成一个凝固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弧度。那不是微笑,是地狱之门开启时的一道缝隙。

突然,刺耳的门铃声撕裂了电视的喧嚣。

阿加菲亚佝偻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她无声地站起,动作快得像一道滑过地面的阴影。她挪到门后,腐朽的气息仿佛从门板的缝隙里渗出。她没有完全开门,只拉开一道狭窄的、仅容一瞥的门缝。邻居柳德米拉那张因好奇而兴奋得发红的脸挤在缝隙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试图窥视屋内。

“阿加菲亚婶婶!听说叶卡捷琳娜回来啦?” 柳德米拉的声音尖利得盖过了电视,“哎哟,电视开这么大声!真是热闹!” 她的目光贪婪地向门缝深处扫去。

阿加菲亚那骷髅般的身躯巧妙地堵死了所有可能的视线。她微微侧身,恰好用宽大的黑色裙裾挡住了门内地板上的景象。她的一只脚,隐藏在门框的阴影里,死死地、不动声色地踩住了门内地板上叶卡捷琳娜那只尚能微微痉挛、试图向外伸出的手。鞋底传来的微弱抵抗感,如同濒死昆虫最后的挣扎。

“是啊,柳德米拉,” 阿加菲亚的声音平稳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叶尼娅还给大伙儿带了莫斯科的礼物,晚点给你送去。”

“哎哟!真是个贴心的好姑娘!有福气啊!” 柳德米拉心满意足地笑着,又伸长脖子徒劳地瞄了一眼,这才扭着腰离开了。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就在这一刹那,变故陡生!

地上原本气息奄奄的安德烈,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剧痛与狂怒的嘶吼。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最后力量,竟猛地翻滚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壁炉架上那把装饰用的、却开了锋的哥萨克式短刀。他像一头濒死的棕熊,咆哮着扑向刀架,一把攫住那把寒光闪闪的凶器,转身,用尽生命的余烬,朝着堵在门口的阿加菲亚猛扑过去!刀锋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

阿加菲亚的反应快得超越了衰老的极限。她没有闪避,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她只是微微侧身,枯瘦但异常有力的手臂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地上叶卡捷琳娜的衣领,像提起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猛地拽向自己身前!

噗嗤!

短刀带着安德烈全身的重量和最后的疯狂,精准而凶狠地捅进了叶卡捷琳娜柔软的胸膛。刀刃穿透皮肉、撕裂骨骼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叶卡捷琳娜身体剧烈地一挺,喉咙里最后一点“嗬嗬”声戛然而止。她眼中最后一丝不甘的光芒瞬间熄灭,暴突的眼珠凝固成两颗浑浊的玻璃球。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如同一袋倾倒的谷物,沉重地栽倒在安德烈身上,滚烫的鲜血迅速洇湿了他昂贵的羊绒衫。

安德烈愣住了,最后的疯狂被这致命的误击彻底抽空。他低头看着妻子胸口涌出的鲜血,又抬头看向阿加菲亚,眼中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彻底崩溃的绝望。他张了张嘴,一股混合着粉红色泡沫的鲜血涌了出来。他抱着叶卡捷琳娜的尸体,仰面倒了下去,身体最后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阿加菲亚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女儿的尸体彻底压在女婿身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在脸上和假发上的几滴温热粘稠的血点。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她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汤汁、红酒、碎瓷片、翻倒的桌椅、溅满深色液体的粗麻桌布……还有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开始变冷的躯体。她的眉头,在那层精心描绘的衰老褶皱下,不易察觉地拧紧了。

“干嘛掀桌子啊……” 她低声抱怨,声音里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对混乱的深切厌烦,“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那语气,就像在埋怨打翻了牛奶的孩子。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碎裂的瓷片被小心地扫起,倾洒的食物残渣被清理,翻倒的椅子被扶正。她甚至找来一块旧抹布,跪在地上,用力擦拭着红酒和汤汁浸染的地板,以及叶卡捷琳娜指甲抓出的那几道带着皮肉碎屑的血痕。每一处污渍都被她耐心地、近乎偏执地清除干净,直到橡木地板恢复深沉的哑光。她无法容忍混乱,这屋子必须恢复秩序。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向那两具尸体。她费力地分开他们纠缠的肢体,拖动着,将他们并排摆放在清理干净的地板中央。她调整着他们的姿势,让叶卡捷琳娜的头微微偏向安德烈,让安德烈僵直的手臂搭在妻子的腰侧。她退后一步,歪着头审视着,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完成作品般的专注。

“这样好多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小时候摆弄你的布娃娃一样,叶尼娅。”

屋内死寂,只有壁炉里木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阿加菲亚走向角落那台老旧的电话机。她拿起沉重的黑色听筒,拨号盘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喂?110吗?”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苍老的、带着维堡口音的平静,“我要自首。”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您……您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我说,” 阿加菲亚清晰而缓慢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我杀了我的女儿叶卡捷琳娜和女婿安德烈·瓦西里耶维奇。”

警笛凄厉的嘶鸣,像受伤野兽的哀嚎,撕裂了维堡市郊这个宁静社区的黄昏。蓝红色的光芒疯狂旋转,涂抹在积雪未化的屋顶和光秃秃的树枝上,投下诡异跳动的影子。警车尚未停稳,穿着厚重冬衣的邻居们已经从各自温暖的门洞里蜂拥而出,如同被惊扰的蚁群,迅速将阿加菲亚那栋孤零零的木屋围得水泄不通。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低沉浪潮。

“搞错了吧?警察同志!” 面包房的玛尔夫声音最大,脸涨得通红,“阿加菲亚婶婶最疼叶尼娅了!她连只鸡都不敢杀!”

“就是啊!” 退休老教师斯捷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斩钉截铁,“一定是弄错了!她心肠软得跟新烤的面包一样!”

“放人!放人!” 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起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冲出人群,带着哭腔一头撞向正被两名警察押着走向警车的阿加菲亚,死死抱住了她那条裹在厚厚黑裙里的腿。是邻居曾老头(现在叫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孙子小谢廖沙。他仰着小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在冷风中冻得通红。

“阿加菲亚奶奶是好人!” 他哭喊着,声音尖利,充满孩子气的愤怒,“不许抓她!她是好人!” 他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阿加菲亚停下脚步。她下意识地想抬起手,像往常那样摸摸谢廖沙冻得通红的耳朵,手腕却被冰冷的手铐锁在身后。金属的触感刺骨。她只能艰难地、幅度极小地侧过身,对脚下哭成一团的小男孩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在她布满皱纹和假皮的脸上扭曲着,在警灯闪烁不定的红光下,显得怪异而凄凉。她看着周围一张张为她呼喊、充满不解和信任的脸孔,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刺了一下。但那不是愧疚,更像是一种目睹无知羔羊走向悬崖的、冰冷的怜悯。

维堡市警察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带着电流的嗡鸣,无情地打在阿加菲亚布满皱纹的脸上,将每一条深壑都照得清晰分明,如同干涸河床的航拍图。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烟味混合的刺鼻气息。门被推开,刑侦队长卢卡申科走了进来,靴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他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警服外套,肩线宽阔。他手里捏着几张现场照片,目光锐利如西伯利亚冰原上的鹰隼,直接刺向阿加菲亚深陷的眼窝。

“你知道,” 卢卡申科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压力,他将一张特写照片推到阿加菲亚面前——叶卡捷琳娜因剧痛和窒息而扭曲到非人状态的青紫色脸庞,指甲断裂翻起、沾满木屑和血污的手指,“人在氰化物中毒时有多痛苦吗?每一秒都像被烧红的铁丝从内脏里穿过,喘不上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烂掉。” 照片上凝固的绝望几乎要溢出纸面。

阿加菲亚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强光下几乎看不见瞳孔。她看着照片,嘴角那丝凝固的、非人的弧度似乎加深了:“痛苦就对了,警官同志。” 她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我就怕他们……死得太轻松。”

卢卡申科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的肌肉绷紧:“为什么在饭菜里下毒?”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

阿加菲亚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干笑:“呵呵…警察同志,我是个老太太,快入土的老太太。不下毒,难道拿刀跟他们两个壮年人拼命?” 她微微耸肩,带动着佝偻的身躯,假发边缘一丝不易察觉的缝隙在强光下闪过。

“我是问,” 卢卡申科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冰锥,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为什么要杀他们!叶卡捷琳娜·阿加菲耶夫娜,她是你亲生女儿!”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浑浊的深潭里捞出一点东西。

阿加菲亚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额前一丝并不凌乱的假发。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从容。“如果我这辈子……只为了完成一件事,”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那就是杀了叶卡捷琳娜和安德烈·瓦西里耶维奇。细节我都交代了,清清楚楚。两条人命,该上绞架就上绞架,该挨枪子就挨枪子,我认。”

“杀人总得有动机!” 卢卡申科强压着怒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再问一次!为什么?!”

阿加菲亚沉默了。惨白的灯光下,她脸上深壑般的皱纹仿佛在缓缓移动。她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直视着卢卡申科锐利的双眼:“为民除害,大义灭亲。” 说完,她似乎觉得这说法极其荒谬,竟真的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嘶哑的、破碎的“咯咯”笑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无比刺耳。

卢卡申科和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警奥尔加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种“这老太婆彻底疯了”的判定。

卢卡申科深吸一口气,换了策略。他侧过身,指了指紧闭的审讯室铁门:“听见外面那些声音了吗?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全是维堡的老邻居!他们堵在警局门口,举着牌子,嚷嚷着要替你作证!他们不信!没人相信你会杀自己的女儿!面包房的玛尔法、斯捷潘老师、还有那个哭得快昏过去的老谢尔盖!他说你经常帮他照顾小孙子谢廖沙!说你是维堡最善良的老太太!”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试图撬动心防的煽动性,“如果有隐情,说出来!或许……我们还能帮你!”

阿加菲亚猛地抬起头,脸上那些被精心描绘的、象征衰老的皱纹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而瞬间舒展了一些。她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惊讶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女警奥尔加:“您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探究,“杀两个人……还能不死?”

“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 卢卡申科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奥尔加手边的记录本都跳了一下,“这里是警察局!端正你的态度!”

“不好意思,卢卡申科同志,” 阿加菲亚脸上的惊讶迅速褪去,那丝诡异的平静和疏离又回来了,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奇异的轻松,“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收敛了嘴角最后一点弧度,浑浊却异常专注的目光牢牢锁住卢卡申科,“我可以交代实情。所有实情。但有个请求。”

“说。”

“我想……去我丈夫格里高利的墓前看看。就现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卢卡申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

“就当是……死刑犯最后的心愿。” 阿加菲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重的哀伤,“再说……您不是也想知道真相吗?也许在那里……您能看得更清楚。” 她深陷的眼窝像两口枯井,倒映着惨白的灯光。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急促地推开。一名技术科的年轻警员探进头,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一份报告:“卢卡申科队长!技术科有重大发现!”

卢卡申科霍然起身,几步跨过去接过报告。他的目光飞速扫过纸页上的数据,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仿佛瞬间被西伯利亚的寒流冻透。他猛地转身,几步跨回审讯桌前,将那份报告狠狠拍在阿加菲亚面前,纸张拍击桌面的声音像一记耳光。

“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抖,指着报告上的结论,“你家!除了叶卡捷琳娜和安德烈,还住着第三个人!卫生间、厨房的杯子上、卧室的梳妆台……到处都是同一个人的新鲜指纹和皮屑!至少在那里生活了半年以上!这个人是谁?!”

阿加菲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枯瘦的手指在桌下猛地攥紧了厚重的黑裙布料。但她脸上那层精心描绘的衰老面具纹丝未动。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份报告,只是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越过暴怒的卢卡申科,看向他身后惨白的墙壁,声音飘忽而固执:

“卢卡申科同志……您能先带我去见见我的格里高利吗?”

刺骨的寒风像无数把钝刀,刮过维堡市郊外索洛维茨基岛边缘的古老墓地。这里靠近白海,咸腥冰冷的海风裹挟着雪沫,抽打着光秃秃的桦木十字架和低矮的石碑。阿加菲亚裹紧了那条厚重的黑羊毛披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覆着薄雪、布满碎石和冻硬杂草的陡峭小径上。卢卡申科和奥尔加一左一右紧跟在她身后,靴子踩碎薄冰的声音在死寂的墓园里格外刺耳。卢卡申科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在阿加菲亚看似佝偻却异常平稳的背影上——她走在前头,在这陡峭湿滑的坡道上,气息竟丝毫不乱,脚步甚至比年轻的奥尔加还要稳健。

格里高利·彼得罗维奇的墓碑朴素而冰冷,一块未经打磨的深灰色花岗岩,上面只刻着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碑前积着一层被风吹得薄厚不均的脏雪。阿加菲亚停下脚步,深陷的眼窝凝视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她没有理会身后的警察,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跪倒在冰冷的冻土上。她伸出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没有戴手套,用那厚重黑裙的袖子,开始一点点、极其仔细地擦拭墓碑上沾着的雪沫和泥尘。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我来看你了,格里沙……” 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伪装的哀恸。一滴浑浊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深陷眼窝的束缚,沿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啪嗒”一声,砸在刚刚擦净的冰冷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旋即被寒风冻住。

卢卡申科沉默地站在几步之外,海风卷起他警服大衣的下摆。他看着这个跪在亡夫墓前、浑身散发着巨大悲痛的老妇人,与那个冷静毒杀亲生女儿、在审讯室里露出诡异笑容的凶手判若两人。这强烈的反差像冰冷的针,刺进他的神经。许久,他才低沉地开口:“请求我满足了。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你是想在这里交代,还是回局里?”

“谢谢你,卢卡申科同志。” 阿加菲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用手撑着膝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颤巍巍地站起来。就在她身体完全直起、背对着卢卡申科和奥尔加的刹那——

一股决绝的、非人的力量猛地从她那具佝偻的躯壳里爆发出来!她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面前那块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墓碑猛扑过去!目标正是墓碑顶部那尖锐的棱角!

“不!” 卢卡申科的反应快如闪电。在阿加菲亚身体启动的瞬间,他就预判到了那毁灭性的意图。他整个人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扑上前,强壮的手臂一把死死箍住阿加菲亚异常纤细紧致的腰!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人狠狠摔向冰冷坚硬的冻土地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阿加菲亚的额头还是重重磕在了墓碑坚硬粗糙的棱角边缘。鲜血瞬间涌出,沿着她满是皱纹的假皮蜿蜒流下,在惨白的皮肤上画出刺目的红线。与此同时,卢卡申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垫在阿加菲亚额头与墓碑之间的右手,在剧烈的撞击下,清晰地传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阿加菲亚·彼得罗夫娜!” 卢卡申科忍着手腕钻心的剧痛,猛地翻身将她死死压在冰冷的冻土上,防止她再次寻死。他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暴怒而嘶哑,“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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