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刀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93章 乱葬岗疑云,花屋湘军传奇,萧一刀,深夜书屋),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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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我家隔壁老王头前些日子还说,半夜听见教堂那边有小孩哭,哭得那叫一个瘆人!现在想想……”
“拿咱们的孩子不当人!死了连埋都懒得好好埋!畜生!比畜生还不如!”
“听说……那些洋和尚,挖小孩的心肝入药呢!跟当年那些拍花的(指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一个路数!”
流言像火星溅入了干燥的蓬草堆,瞬间爆燃开来,在王三槐刻意的引导和众人恐惧、愤怒的添油加醋下,迅速扭曲、变形、膨胀。
仁慈堂里那些异国面孔的修女、那些紧闭的大门、那些抬出的薄皮小棺材……在流言的渲染下,都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彩,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铁证。
一种混杂着排外仇视、迷信恐惧和对瘟疫本身无能为力的愤怒情绪,在这城墙根下的阴影里迅速发酵、蔓延,如同瘟疫本身一样无声地侵蚀着人心。
王三槐听着周围的议论,那张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三白眼”深处,闪烁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微光。
他成了这流言最有力的推手,也是这即将点燃的干柴堆旁,那个不动声色扇风的人。
仁慈堂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艾米莉修女几乎是跌撞出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惨白、眼神惊惶的年轻修女。
她们合力抬着一副用几块粗糙薄木板草草钉成的狭小棺材。
那棺材轻飘飘的,抬在她们因疲惫而颤抖的手臂上,几乎没什么重量,里面是小宝冰冷的小小身躯。
门外等候的,是仁慈堂雇佣的本地杂役老赵头。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鳏夫,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此刻,他牵着一辆同样破旧的独轮板车,车斗里铺着些干草。
看到艾米莉她们出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麻木的悲悯,默默地迎上去,接过那轻得令人心酸的薄皮棺材,小心地放在板车中央的干草上。
“老赵……拜托了。”艾米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
她甚至不敢再看那棺材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冰冷就会顺着视线冻结她的灵魂。
老赵头只是沉重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嗯”。
他熟练地系紧固定棺材的草绳,动作带着一种看惯生死的麻木,但系绳时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弯下腰,握住独轮车的车把。
“等等!”艾米莉突然出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那件污迹斑斑的修女袍口袋里,摸索出一小包东西。
那是一个用廉价粗布缝成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点点生石灰——这是当下唯一能做的、聊胜于无的消毒和驱虫措施。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塞进棺材和干草之间的缝隙里。
做这个动作时,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木板,激得她浑身一颤,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老赵头再次点点头,不再停留。
他佝偻着背,推起沉重的独轮车。木轮碾过仁慈堂前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吱呀——吱呀——”声。
这声音在瘟疫笼罩下异常寂静的街道上回响,显得格外凄凉,如同为逝去的小生命奏响的哀歌,一路蜿蜒,朝着城西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乱葬岗而去。
城西乱葬岗,名副其实。
它位于一段残破坍塌的古城墙外,背靠着荒芜的土坡。
这里没有整齐的坟茔,只有经年累月堆叠起的、大大小小的土包,有的稍微隆起,有的早已被雨水冲刷得近乎平坦。
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闷热无风的天色下纹丝不动,像一片凝固的、绝望的黄色海洋。
歪歪斜斜、字迹漫漶的木牌或石碑半埋在土里,如同死者伸出的、无力的手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腥气、植物腐败和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那是死亡在潮湿土壤下缓慢发酵的味道。
老赵头推着独轮车,艰难地在乱草和土包间穿行。
车轮不时被裸露的树根或石块卡住,他不得不停下来,喘着粗气,用力将车抬起挪动。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混着尘土,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泥痕。
最终,他在一片地势略低、相对“新”的区域停下。
这里的土色较深,散落着一些新近倾倒的垃圾和几处浅浅的土坑痕迹——这是埋葬那些无主尸骨和穷苦人家夭折孩子的地方。
他放下车把,抹了把汗,拿起车上一把磨损严重的铁锹,在几处旧坟包之间选了块空地,开始挖坑。
土质很硬,掺杂着碎砖烂瓦和草根,挖起来异常吃力。
铁锹每次只能铲起薄薄一层土。老赵头喘着粗气,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坑挖到约莫半臂深时,他停了下来。这个深度,对于埋一副薄皮小棺来说,已算是“尽力”了。
连日来抬埋的幼小尸体太多,他这把老骨头早已不堪重负,体力与心力都已透支到了极限。
他费力地将那口轻飘飘的小棺材从板车上抱下来,放入浅坑中。
然后,他拿起铁锹,开始回填泥土。干燥的黄土混着碎石沙沙落下,很快覆盖了那几块粗糙的木板。
老赵头埋得很急,动作近乎粗暴,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任务。
当最后一锹土拍实后,他几乎是筋疲力尽地靠在独轮车上,大口喘息着。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这片被死亡和遗忘笼罩的荒凉土地。
他看到了不远处,几处明显也是新埋不久的小土堆旁,泥土被什么东西刨开过,露出一点点腐朽的木板边缘,甚至有一小片灰色的、像是破旧衣物碎片的东西,半掩在浮土里。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和无奈,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叹息。
他没有力气,更没有胆量去处理这些被野兽翻出的惨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新土包,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念什么,又像只是疲惫的喘息。
然后,他转过身,推起空了的独轮车,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那“吱呀——吱呀——”的轮轴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乱葬岗死寂的空气中,留下身后无数沉默的、或深或浅的土包,以及那被浅埋的、属于小宝的短暂一生。
王三槐带着小泥鳅和另外几个被流言鼓噪起来的青皮混混,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乱葬岗外围的荒草丛里。
他们伏低身子,目光贪婪又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死死盯着远处老赵头劳作的身影。
“看!快看!那老帮菜埋完了!”小泥鳅压着嗓子,激动地指着老赵头推车离去的方向。
“埋得浅!跟他妈埋死猫烂狗一个样!”另一个混混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
王三槐没吭声,一双“三白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像一条经验丰富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老赵头佝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残破的城墙豁口,连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也完全听不见了,他才猛地一挥手,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上!”
几个人影立刻从蒿草丛里窜出,敏捷地扑向老赵头刚刚离开的那片新土。
王三槐冲在最前面,一把抢过旁边混混手里的铁锹,对准那小小的、还带着新土湿气的坟包边缘,狠狠一锹铲了下去!
泥土远比想象中松软。只几锹下去,那口薄皮小棺材的一角就暴露了出来。腐朽的木板上沾满了潮湿的泥土。
“再挖!往边上挖!看看旁边的!”王三槐喘着粗气,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扭曲的期待而变调。
他指着旁边几处同样低矮、泥土较新的小土堆。
混混们立刻分头行动,铁锹、木棍甚至用手疯狂地刨挖起来。泥土被粗暴地翻开,抛向身后。
“三槐哥!这边!这边也有!”一个混混惊叫起来,他挖开旁边一处土包,薄木板同样很快露头,而且不止一层!腐朽的木板下,隐约可见另一副更小的棺材边缘。
“这儿也是!叠着埋的!他妈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呼喊。
“天杀的!这帮洋畜生!连埋都懒得好好埋啊!”小泥鳅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越来越多的浅坟被挖开。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有的薄棺早已朽坏,被野狗或雨水弄塌,几具小小的、高度腐败的骸骨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有的棺材还算完整,但盖子根本盖不严实,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蜷缩的、青黑色的幼小躯体,保持着痛苦的姿态;
有的棺材更是被粗暴地叠压在另一副之上,薄薄的木板在泥土重压下变形、碎裂……
空气中那股原本就存在的、甜腻的腐败气息,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新鲜翻开的泥土腥气,形成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几欲作呕的恶臭。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具象、如此狰狞地扑面而来。
王三槐站在一片狼藉的挖掘现场中心,脚下是翻开的泥土、断裂的朽木和暴露出来的幼小尸骸。
他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因这亲手“发掘”出的“铁证”而涌上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潮红。
他弯下腰,用铁锹的尖头,粗暴地拨开一副碎裂棺材板下的泥土,从里面挑出了一只小小的、沾满黑泥的布鞋。那鞋子破旧不堪,针脚粗糙,是本地穷苦孩子常穿的那种。
他高高举起那只沾满污泥、散发着恶臭的童鞋,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他那双“三白眼”此刻瞪得溜圆,眼球上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看向远处仁慈堂模糊的尖顶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些异国的面孔。
一股混杂着极度仇恨、被证实的快意和煽动暴力的狂热,如同岩浆般在他瘦小的胸腔里奔涌。
他张大了嘴,脖颈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扭曲、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瞬间撕裂了乱葬岗令人窒息的死寂:
“洋妖孽!血债要用血来偿——!”
这声嘶吼,饱含着所有被点燃的恐惧、愤怒和仇恨,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现场混混们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们跟着怒吼起来,挥舞着铁锹木棍,红着眼睛,如同被激怒的兽群。
“血债血偿!”
“烧了那鬼堂子!”
“杀进去!剁了那些红毛鬼!”
狂怒的声浪在乱葬岗上空翻滚,与浓烈的尸臭混合在一起,预示着风暴的降临。
王三槐举着那只肮脏的童鞋,站在累累幼童尸骨之上,成了这场风暴最醒目的、也是最狰狞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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