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仪器的哀鸣与无声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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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睛依旧半睁着，浑浊的瞳孔空洞地朝向天花板的方向。陈默伸出颤抖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才轻轻地、无比轻柔地，将母亲的眼皮合上。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皮肤，那最后的温度也早已散去。

一个戴着眼镜、表情刻板的医院行政人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表格，声音平板无波：“家属节哀。请抓紧时间处理后事。太平间的停尸费一天两百，尽快办理转移手续。遗体不能长时间停留在病房。另外，”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陈默和王姨，“截止到病人死亡，累计欠费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二元。这是账单，请核对。后续太平间、火化等费用需要自理。请尽快筹措资金。”

冰冷的数字，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狠狠刺穿陈默早已冻结的心。七万八！母亲用生命最后时光累积的债务！他甚至连让母亲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停留几天的资格，都要用金钱购买！

他看着病床上那具覆盖着白布单的枯瘦躯体，再看看那张写着天文数字的冰冷账单，一股混合着滔天愤怒、巨大悲痛和无边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钱！钱！钱！！”陈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行政人员，声音嘶哑破裂，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你们眼里就只有钱吗？！我妈死了！她死了！！你们还他妈只想着钱？！！”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输液架！金属架子轰然倒地，发出刺耳的巨响！药水瓶碎了一地，残留的药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四处流淌！

“我妈…她辛苦了一辈子…累出了一身的病…到最后…连死…都要欠你们这么多钱！！”他状若疯癫，抓起那张催命符般的账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你们这些吸血鬼！吃人不吐骨头！！”

行政人员吓得后退两步，脸色发白，强作镇定地喝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医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再闹事我叫保安了！” 王姨死死抱住失控的陈默：“默默！默默冷静点！别这样！你妈…你妈她走得不安心啊！！”

陈默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被撕成几片的账单残骸。他看着病床上那盖着白布的安静轮廓，再看看王姨惊恐悲痛的脸，再看看行政人员那冷漠刻板的表情…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深海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嘶吼，在死亡和冰冷的债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又徒劳。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的力量瞬间消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就在母亲的病床前，就在那一地狼藉的碎玻璃和药水之中。额头重重地、无声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姨压抑的啜泣声，和行政人员急促离开去叫保安的脚步声。

母亲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 留下如山巨债。 这个世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