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贷款合同的血色印章与透析室的“白色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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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员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为难。“按规定，共同借款人必须本人签字确认或按指印。如果母亲确实无法亲自前来，需要提供医院出具的无法行动的证明，然后由您或其他法定代理人代为办理相关手续，但流程会更复杂，需要额外的公证材料…”

复杂的流程！额外的材料！陈默只觉得一阵眩晕。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母亲在哪里？在透析室！透析的时间快到了！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否则…

透析！ 陈默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了更紧迫的恐怖！他一把抓起柜台上自己签好名字的合同和表格，急促地对柜员说：“我…我先把我的签了！我妈那边…我…我明天带证明再来！”不等柜员回答，他将那几张签了自己名字的纸胡乱塞进书包，像逃命一样冲出了银行冰冷的玻璃大门。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发疯似的狂奔起来，完全不顾烈日当头，不顾肺部火烧火燎的刺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透析！不能迟到！王姨惊恐的话语在耳边炸响：“…到时候就不是欠费这么简单了！…停药停透析！…保安…手段可黑了！…”

当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冲到市一院肾内科病房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母亲的病床空了！

床单被扯得有些凌乱，床头柜上那些熟悉的杂物都不见了，只剩下那张刺目的催缴单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上面累计的欠费数字已经被红笔改写为：￥24,576.30。

“妈——！”陈默的心瞬间沉入深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喊。

隔壁床一个陪护的家属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同情低声道：“小李护士刚才带人推走了…说是去透析室了…不过…好像吵了几句…”

透析室！陈默转身就往透析室方向疯跑。

肾内科的血液透析中心占据了一层楼，巨大的玻璃门分隔开内外。门内是排列整齐的床位和复杂的透析机器，穿着蓝色病号服的病人安静地躺在上面，手臂连接着粗大的管路，暗红色的血液在透明的管路里缓慢流动。门外是狭长的家属等候区，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陈默一眼就看到母亲！她并没有躺在透析床上！而是被放在一张狭窄的移动担架床上，蜷缩着，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白色被单，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揉皱的纸，枯瘦的手腕裸露在外面，上面还贴着预留穿刺用的胶布。李秀兰紧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小李护士站在担架床边，脸色焦急，眼圈发红，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面色冷峻的医生争论着什么。

而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腰间别着警棍的男人！他们像两堵冰冷的铁塔，面无表情地挡在通往透析区内部的门口，眼神锐利而警惕，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威慑。

“张医生！病人情况非常危险！血钾已经很高了！再不及时透析随时有心跳骤停的风险！你看她的状态！”小李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据理力争。

那个被称为张医生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得近乎冷酷。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李护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欠费超过三万，并且多次催缴无果，按照程序，我们有权暂停非急救类医疗服务！这是规定！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担架上痛苦颤抖的李秀兰，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的情况我了解，但目前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不属于急救范畴。你们这样堵在门口吵闹，影响正常工作秩序，对其他病人也是不负责任的！请立刻把病人推回病房，筹集费用是第一要务！”

“可透析室明明还有空位！机器都开着！就给她上一次…”小李护士仍在恳求，声音带着绝望。

“一次也不行！”张医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严厉起来，“今天破例一次，明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医院的运行成本谁来承担？公序良俗还要不要了？保安！”他严厉地看向那两个保安，“维持好秩序！无关人员不要堵在透析中心门口！”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一步，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推搡，但那强大的压迫感和腰间警棍的寒意，已经让小李护士吓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保安沉声道：“请配合医院规定！把路让开！”

周围等候的家属们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漠然，也有几分事不关己的闪躲。

“妈——！”陈默再也忍不住，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扑到担架床边，紧紧抓住了母亲冰冷枯槁的手！李秀兰似乎被儿子的呼喊惊动，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浑浊的眼底满是痛苦和无助的茫然，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冷酷的张医生和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保安，眼中燃烧着屈辱、愤怒和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火焰！书包里那张浸透了他汗水、刚刚签下他名字的助学贷款合同，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八千块学费的希望，在母亲垂死的生命和这三万多欠费筑起的白色恐怖面前，渺小得像狂风中的一粒尘埃！

冰冷的保安制服深蓝，与透析室里循环的暗红血液，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名为“现实壁垒”的残酷画卷。陈默紧握着母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喘息。一边是巨额欠费和森严的规则壁垒，一边是母亲在生死线上痛苦的挣扎。他像个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困兽，除了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这无声的嘶吼，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