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白玉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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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鲤没有理会拉着朱灵韵便往外走。</p>

玄素赶忙说道：“郡主，今日是斋醮科仪，她们谁都没提醒过你，今日每人都要交一份青词给内廷神宫监，若交不上可是要受罚的。这深宫中规矩繁多，新来的人若不乖顺，光是那些搞不清楚的规矩就能将人活生生整死，皎兔也帮不了你，但我可以。”</p>

白鲤在门槛前停下脚步：“青词我会写，但你现在才提醒我，已来不及了。”</p>

青词乃道庭在斋醮仪式中，向神明呈递的祝文或表章，以朱笔书写于青藤纸上，故称“青词”。</p>

玄素膝行两步来到白鲤面前：“今日虽然来不及了，但以后你还用得着，你还没见过那邪魔真正恶毒之处。郡主，我活着对你有用，千万别让她们把我整死！”</p>

白鲤跨过门槛，继续往前走去，独留下玄素跪在门槛里嚎啕大哭。</p>

来到正殿时，却见一名年事已高的红袍内官站在正殿前，玄真则在其身边静静伫立。</p>

红袍内官笑着说道：“上一次呈上去的青词，陛下很满意，特意命我这次送来几盒御膳房做好的点心。另外，你们上次托我从宫外买的东西，我也都一并带来了。”</p>

景阳宫正殿外还有两名小太监侍立着，他们抬着一个箱子，箱子里都是贴身衣物、胭脂水粉、银镜铜镜之类的小玩意。</p>

玄真微微低头：“我等在此清修，有劳陛下和提督大人挂心。”</p>

红袍内官笑得开心：“你们只要把青词写好，比什么都强。”</p>

玄真一挥拂尘，道姑们逐一将自己写好的青词呈上，红袍内官接过后一张张翻看，看到辞藻华丽处忍不住赞叹：“好好好，这次写得比上次还好！”</p>

说罢，内官抬头看向三清道祖像前的白鲤与朱灵韵：“你们两个的呢？”</p>

朱灵韵慌忙解释道：“没人告诉我们要写青词啊！”</p>

玄真微微一笑：“我前日就告诉你们了，怎么不记得呢。”</p>

红袍内官慢慢冷下脸来：“写青词这是陛下交办的事情，景阳宫里除了永淳不用写，其他人谁也不得偷懒！”</p>

朱灵韵还要再争辩，白鲤却拉住她，对红袍内官作揖行礼：“提督大人，我等认罚，下次绝不会了。”</p>

红袍内官冷笑一声，细声细气道：“三清道祖前跪着吧，先跪个一天一夜长长记性，下次若是再犯可没这么简单了。”</p>

玄真拱手道：“提督大人费心，是贫道疏于管教，愿一并领罚。”</p>

红袍内官笑着挥挥手：“真人说得哪里话，咱哪能罚你？行了，我还赶着将青词给陛下送去，你们忙吧。”</p>

玄真看着红袍内官的背影，头也不转道：“郡主，贫道再问一次，要不要接这景阳宫管事一职？”</p>

白鲤没回答，只默默拉着朱灵韵在三清道祖像前跪下。</p>

玄真笑了笑：“无妨，容你再想想。”</p>

说罢，她转身回了偏殿：“其余人都散了吧，今日早课免了，领你们要买的物件。”</p>

道姑们兴高采烈出了正殿，从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有人拿起一面银镜：“你看，果然还是水心阁的银镜最光亮，这背面的贴金掐丝手艺，别的作坊学都学不来。”</p>

“在这宫里照镜子有啥用，看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还是买手油最好使，再过一阵子天气干了还能当唇油用，到时候你嘴唇裂了可别用我的。”</p>

“嘁，瞅把你能的，我把真人伺候好，下次再托太监买了新的手油不就是了。”</p>

朱灵韵跪在蒲团上回头看向殿外，她没想到在这宫禁里的道姑，竟还托太监买来这些物件。</p>

她回头看了看自家姐姐，白鲤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p>

太阳慢慢升至正殿之上，殿中已冷清下来，只余白鲤与朱灵韵两人跪得两腿发麻、疼痛难忍。</p>

偏殿的朱漆大门再次打开，玄真怀抱拂尘，施施然走至两人身边：“白鲤郡主，贫道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接管事一职？”</p>

白鲤依旧不答。</p>

玄真又笑了笑：“看来还是太舒服了，那便别跪蒲团上了，跪青砖上吧。”</p>

她唤来道姑，撤走了正殿的蒲团。</p>

白鲤与朱灵韵两人跪在生硬的青砖上，只消一炷香的功夫便挨不住了，朱灵韵扭动身子，但不论换什么姿势都疼得要命。</p>

朱灵韵看向白鲤，低声乞求道：“姐，你怎么忽然又听她的话了，你不是有皎兔撑腰吗，咱跟着玄真拼了，她肯定不敢拿我们怎么样。”</p>

白鲤闭目沉默，直至太阳西落，正殿里没了光亮。</p>

偏殿的朱漆大门再次打开，玄真来到两人身旁，平静问道：“郡主，贫道最后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p>

白鲤摇头道：“不愿意。”</p>

玄真有些疑惑：“为何不愿，因为你所谓的善与恶？在我这没有善恶，只有秩序！”</p>

白鲤跪在三清道祖面前轻声道：“我只怕自己做了那些事，出去再也无法面对他了。”</p>

玄真愣住，继而大笑：“出去？你还想出去？昨日还一心求死，今天就又想出去了？天大的笑话！”</p>

待她狂笑一阵，复又低头审视着面前两位少女：“好，很好。朱灵韵，既然你姐姐不愿意接管事一职，那就由你来接吧，只要接了便不用跪在此处，可以独自回去休息。”</p>

朱灵韵嗤笑一声：“别想挑拨我和我姐，我就乐意跪这！”</p>

玄真意味深长道：“无妨，天亮之前我的话都有效，你随时可以回去睡觉。”</p>

……</p>

……</p>

夜深人静，殿外的寒风往殿内灌来，朱灵韵冷得瑟瑟发抖，膝盖疼得撕心裂肺。</p>

她时不时看看偏殿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看殿外寂寥的宫道。</p>

朱灵韵小声道：“姐，我们回去睡吧，这会儿大家都睡熟了，不会有人知道咱们偷跑的。”</p>

白鲤抬头看着三清道祖像，声音空灵道：“灵韵，父亲说过，规矩这东西看起来和善，但用起来能吃人。在你有跳出这规矩的实力前，只能先活在这些规矩里，谁想用规矩杀你，你就用规矩杀谁。但用它之前，自己得没有破绽。”</p>

朱灵韵犹疑片刻，忽然小声说道：“姐，那玄真肯定睡着了，我偷偷回去睡会儿，钟声响之前肯定回来。我可不是要接那劳什子管事的职，实在是膝盖疼得受不了了。”</p>

白鲤沉默许久：“去吧。”</p>

朱灵韵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往后院去了，独留下白鲤一人。</p>

偏殿里传来幽深的笑声，似在嘲笑白鲤的固执：“郡主，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是人心。等你懂了，你也会像我一样。这景阳宫有种神奇的法力，把所有人变成同一个样子。”</p>

白鲤俯下身子，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p>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三更的鼓声。</p>

她忽然听见头顶有人一声轻叹，当即猛然抬头看去。左侧的上清灵宝天尊，似是在垂眸看她。</p>

白鲤下意识紧闭眼睛，再睁眼看去，那位上清灵宝天尊又恢复如常，仿佛上一刻只是眼花了而已。</p>

下一刻，一片白玉叶子从苍穹轻飘飘落下，它被风卷动着翻滚飘摇，虚若无物似的穿过黑夜云层、穿过景阳宫的金顶，落在白鲤头上。</p>

她缓缓闭上眼睛，直到钟鼓楼上的晨钟再次荡来，她才重新睁开眼睛，眼波中一抹金色流转。</p>

白鲤在上清灵宝天尊前伏下身子：“信士白鲤得此行官机缘，愿精进修持，早证真常。祈愿道炁长存，道庭永昌。”</p>

说到此处，她迟疑一瞬，又开口低声问道：“只是弟子还有一事困惑，请天尊开解……我是不是误会了陈迹？”</p>

白鲤说罢，拿起贡案上的木杯筊，掷于青砖上。</p>

一阴一阳，意为天尊开示：是。</p>

她再将杯筊掷于青砖，一连三次，皆是一阴一阳。</p>

白鲤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多谢天尊……”</p>

她伏下身子，以额头贴着青砖，不知忍了多久的眼泪，顺着鼻尖落在了青砖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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