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老兵不死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泥泞的官道上，老兵们的战马陷在泥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p>

程咬金的铁拐杖插进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浑浊的水花，他咳着喘着，却不肯上后面的马车。</p>

那是李承乾特意为老臣们准备的，可从长安出发至今，没有一个人肯上去。</p>

“老程，歇会儿吧。”</p>

李绩裹紧湿透的战袍，咳得更厉害了。</p>

程咬金往嘴里塞了块麦饼，饼子吸饱了雨水，嚼起来像啃泥块。</p>

“歇？”</p>

他往西边啐了口唾沫，</p>

“吐蕃人在泾阳杀咱们的百姓时，歇过吗？”</p>

他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来，是当年秦叔宝教的军歌：</p>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p>

歌声嘶哑，却穿透雨幕，惊得前头的龙旗都晃了晃。</p>

李承乾勒住马，回头看见老将军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甲胄上的水顺着皱纹往下淌。</p>

“陛下，前面有座山神庙，可暂避雨。”</p>

亲卫这时来报。</p>

庙门早已朽坏，推开时吱呀作响。</p>

李承乾刚要让老兵们进去，却见程咬金往神龛前一站，铁拐杖一顿：</p>

“这庙太小，给伤兵住。</p>

咱们这些老东西，淋点雨算什么？”</p>

李绩跟着点头，指挥士兵在廊下生火。</p>

老兵们纷纷解下铠甲，露出一身伤疤。</p>

有的像蜈蚣，有的像月牙，都是当年打天下时留下的印记。</p>

一个瞎了眼的老将军摸索着将烤热的石头塞进怀里，笑道：</p>

“当年在辽东，咱们就是这么取暖的。”</p>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庙墙忽明忽暗。</p>

墙上竟还留着贞观年间的字迹，是士兵们刻的“不破突厥不还家”。</p>

李承乾摸着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想起父亲曾说，昭陵的石人石马，都是按当年的将士模样雕的。</p>

“陛下，”</p>

程咬金递来块烤热的麦饼，</p>

“老臣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太宗皇帝了。”</p>

他往火里添了根柴，</p>

“他说，昭陵的松柏长得太高，该让咱们这些老东西去修剪修剪了。”</p>

李绩跟着笑，笑声里带着咳：</p>

“太宗还说，要是吐蕃人敢过河西，他就从昭陵里爬出来，再带咱们打一次阴山。”</p>

老兵们都笑起来，笑声在雨夜里荡开。</p>

李承乾望着他们被火光照亮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老臣宁愿拖着残躯也要出征。</p>

他们不是为了他这个皇帝，是为了李世民那句“大唐的将士，死也要死在疆场上”，是为了昭陵里那些还没走远的英魂。</p>

雨停时，天边泛出鱼肚白。</p>

李承乾走出庙门，看见李绩正对着西方叩拜。</p>

他身边摆着三碗酒，一碗敬天，一碗敬地，最后一碗缓缓洒在地上。</p>

“这是给秦二哥的。”</p>

李绩喃喃道，</p>

“当年他在这武功县救过太宗，今日咱们从这儿出兵，得让他知道。”</p>

队伍继续西行，越靠近泾阳，路边的尸骨越多。</p>

有的是唐军士兵，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p>

有的是百姓，怀里紧紧抱着孩子。</p>

程咬金的铁拐杖拨开一具倒伏的尸身，看见下面压着块被血浸透的银牌。</p>

是银号的存银令牌，上面还能看清“西州王记”四个字。</p>

“是西州来长安做买卖的商户。”</p>

程咬金的声音发哑，</p>

“他怀里还揣着给娃买的糖人。”</p>

李承乾蹲下身，轻轻将银牌从尸身手里抽出来。</p>

牌面上的糖人已经化了，黏糊糊的沾着血。</p>

“传朕令，”</p>

李承乾站起身，声音冰冷，</p>

“凡遇百姓尸骨，皆以薄棺收殓，立碑记名。</p>

等破了吐蕃，朕亲自来迁葬。”</p>

行至泾阳废墟时，老兵们突然停下脚步。</p>

城墙上还挂着吐蕃人的头颅，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梳着棕角的孩子。</p>

李绩指着城头最高处的那颗头颅，浑身发抖：</p>

“那是泾阳县令......他去年还跟老臣要过新稻种。”</p>

程咬金突然提了铁拐杖往城下冲，亲兵想拦，却被他甩开：</p>

“老子要把这些头颅取下来！</p>

他们是大唐的百姓，不能让鸟啄了眼睛！”</p>

李承乾拦住他，从腰间解下“定业”剑：</p>

“老将军，等破了吐蕃，朕用赞普的头来祭他们。”</p>

他转身对全军喊道，</p>

“看见城头上的百姓了吗？</p>

他们是咱们的爹娘，是咱们的娃！</p>

今日，谁要是后退一步，就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p>

“杀！杀！杀！”</p>

老兵们举起兵器，大声的喊道。</p>

当晚，大军在泾阳扎营。</p>

李承乾正在看地图，程咬金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p>

“陛下，尝尝这个。”</p>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煮得稀烂的粟米粥，</p>

“是从百姓地窖里找到的，没坏。”</p>

李承乾刚要接，却见瓦罐底沉着些碎麦饼。</p>

是老兵们省下来的口粮。他鼻子一酸，突然想起小时候，李世民给他讲“隋末乱世，百姓易子而食”，那时他不懂，如今看着这罐掺着碎饼的稀粥，突然懂了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p>

“岳父。”</p>

李承乾舀了一勺粥，递给程咬金，</p>

“等打完这仗，朕让银号在泾阳开分铺，给百姓发新稻种，让他们明年能吃上白米饭。”</p>

程咬金喝着粥，突然笑了：</p>

“陛下这话说的，跟太宗当年一个样。”</p>

他抹了把嘴，</p>

“当年打完窦建德，太宗就在洛阳开了粮仓，老臣记得清清楚楚，百姓们捧着饭碗哭，说‘这下能活了’。”</p>

帐外传来李绩的声音，他正教年轻士兵认吐蕃的旗帜。</p>

“看见没？</p>

那面画着狼头的，就是赞普的亲军，当年被老臣在乌海杀得屁滚尿流......”</p>

李承乾走到帐外，看见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老兵们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p>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老臣宁愿死在西征路上。</p>

因为昭陵里躺着的，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信念。</p>

而他们脚下的土地，埋着的是百姓的骨，是大唐的根。</p>

“明日卯时，攻城。”</p>

李承乾握紧“定业”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p>

程咬金和李绩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兵器。</p>

“遵旨！”</p>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承乾望着西方的晨雾，轻声说道：</p>

“父皇，儿臣带他们来了。”</p>